撕裂的梦境

兰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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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逃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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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双眸死死盯住面前这个能够决定她生死的人——罗俊!

等着……

海棠眼里漫溢的绝望与恐惧捣碎了罗俊仅剩的理智,对着她的那管枪竟无法遏制地微微抖动了一下。

死亡在前,人的感官空前灵敏,这丝极为细微的变化给了海棠一线生机。

“让我走吧。”她开始向他乞求,“我……保证不说出去……我,我只想回家。”

她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他们现在能放她回去,她一定,一定会跟母亲一起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这座城市!

何少冉的尸体横梗在房间,即使海棠的眼睛看不见,她也知道,他就在那里!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而她自己,一点儿也不想象他那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面对瑟瑟发抖的海棠,罗俊动摇了。换作任何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因为那些人与他没有关联。

可是,如果这个人是海棠,他下不去手,无论是明意识还是潜意识,他都不想杀她。

冯叔颠着脚再度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拎着一只银灰色的小皮箱,见罗俊光举着枪却没有任何动静,立刻不耐烦起来,“怎么回事,还不快动手,你跟她罗嗦什么!”

矛盾与犹豫在罗俊的眼眸里来回闪烁,终于,在无法逃避的选择面前,他颓然垂下持枪的手臂,“大哥,让她走吧。”

冯叔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望着他,而那眼里同时折射出来的冰冷光芒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什么?你要放了她?你疯了不成!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辛苦才撑到现在?!”他怒气冲冲地朝罗俊低吼,“快杀了她,现在就动手!我们没时间了!”

罗俊双眉抖动,目光痛苦地望向海棠,呼地举枪,重新对准海棠!

“对不起。”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三个字来。

海棠的心冷得发硬,象被严寒的风穿透了一般,身子筛糠似的哆嗦着,没有指望了,即使她求他,他也不会施救!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苦笑着慢慢闭起眼睛,等待那终结的一刻!同时,努力挺直了腰板,既然要死,那就死得有尊严一点吧!

“砰——”

枪声如约而至,她的右肩微微一震,象被什么东西贯穿,凉飕飕,黑乎乎……

可是更冷更无望的,是她的心!

即使在前一刻已经心如死灰,然而,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还是有难以置信的恍惚感:罗俊,那个曾经聆听她弹琴,称赞她美好,亲吻过她的男人,却向她开枪,要置她于死地!

肩头传来锐痛,象麻药过效后的伤口,疼痛如此清晰,交织着粘稠的灼热,宛若一枚炸药在体内引爆!

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如果是死了,为何尚有知觉?

思绪早已裂成碎屑,逻辑也全然不再管用,天旋地转中,又是“砰——”的一声,近在咫尺……

海棠于迷离的感知中努力睁开双眸,她的身上除了肩部,似乎再无追加的痛感。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缓慢倒地的冯叔,一脸难以置信的愤怒,扭曲的嘴型似乎是要谴责什么,却已无能为力,画面就此定格!

射杀他的,却是罗俊!

眩晕加剧,海棠愕然张大了嘴巴,目光满含惊惧望向罗俊,竭力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刚刚射击过的枪口似有袅袅余烟,淡且飘渺。罗俊仍保持着持枪对举半空的姿势,就在离他半丈远的地上,冯齐云四仰八叉仰躺在地,额上那一点中弹的痕迹触目惊心——他的枪法一如过去,很准。

他的脸色却茫然而怔忡,始终难以相信打死冯齐云的那颗子弹是从自己的枪膛里发射出来的——那是他跟随了三年的大哥,也是信任他,给他高薪的老板!

冯齐云枯死的双眼难以瞑目,直愣愣地瞪向天花板,那怨愤的神情让罗俊有如触电似的哆嗦了一下,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身后,海棠的面色惨白如纸,她已经支撑到了极限,血顺着肩头象决堤似的往外流,滴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潭。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那么多血,一刻不停,争先恐后地要从她身体里流淌出来。

刹那间,她被自己的伤势震慑住了,恐惧再一次盘踞全部身心,她无意识地把手伸向唯一可以依托,也是唯一活着的人,“你……我……”

听到她的呻吟,罗俊仓惶地转过脸来,看到摇摇欲坠的海棠,和沿至胸襟的那一滩血,他脸上迷离无措的神情刹那间消失,长臂一探,及时将她挽住。

她的身子柔弱无骨,犹如一株行将枯萎的草,软软地耷拉在他的臂弯里。

“不许死!”他嘶哑的嗓音象被刀斧劈过,完全失去了平常磁性的笃定,带着恶狠狠的气息,“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死!”

就是这一句低吼,一分钟前那快得几乎无法反应过来的一幕仿似电影中的镜头回放,再次清晰地浮现于脑海——

海棠在他面前闭上了双眼,尽管脸上的血色被抽离得一干二净,尽管垂下的双臂隐隐发抖,可她的腰杆却挺得笔直,她等死的姿态悲壮得让罗俊的心为之发颤!

他知道,只需轻轻扣动扳机,那个曾经让他怦然心动、能弹奏动听乐曲的女孩,那个喜欢偷偷注视自己,且总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女孩,就会在瞬间灰飞烟灭!

从此,她只会出现在他的回忆里……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尚且活着的她,身体的某处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手又开始发抖——他怎能忍心?!

不,他做不到!

完全做不到!!

“砰——”枪还是响了!

海棠右肩中弹,身子象被猛击了一掌来回晃动了几下,肩头瞬间染成嫣红!

罗俊于惊痛中转脸,看到了站在房间里,一脸冷酷的冯齐云以及他手上那管刚刚发射过的枪!

“咔嗒”,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听在罗俊耳中,不啻于振聋发聩的警报——冯齐云打算开第二枪!

双眸如潮涨一般突然变得幽深冷峻,完全是出于本能,他想都没想,伸直的手臂以迅雷之势向左准确旋转角度,枪口对准冯齐云的脑门——

砰!

由开始到结束,前后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干净利落!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几秒,让一切天翻地覆!

从他向冯齐云开枪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背叛”二字扛在肩上,这一生都无法再将之摘卸下来。长路漫漫,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无从预料,也没法控制,可是,有一点他现在就很清楚,从此以后,他跟海棠的命运将牢牢捆绑在一起——她是他从冯齐云的枪口抢下来的人,他怎么可以容许她就此死去!

他蛮横凶恶的表情近在咫尺,海棠很想向他扯出一个笑容,眼泪却先于言语潸然而下!

罗俊的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思绪很快冷静下来,事情已然发生,就由不得他优柔寡断!他必须立刻带海棠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他把海棠小心地放下,让她靠坐在墙角边,短促地嘱咐,“等着我。”

然后飞快起身,先把冯叔的尸体拖进房内,与何少冉相对,静思片刻,他将何少冉手上握着的那把枪取下,对准冯齐云脑门又放了一枪,然后擦掉上面的指纹,重新塞回何少冉手中。

刚要转身,又想到了什么,他蹲下身子,探手把冯齐云瞪起的双眸合拢,又将他整个儿翻过来,呈俯卧的姿势,紧接着,他把自己的枪擦拭干净后与冯齐云手中的那把作了对换。

现场初步伪装完毕,他又从室内的角落里搜罗出一块布状物,趴在地上把血渍和鞋迹都抹去。

他没有忘记顺手带走那只银灰色的小皮箱——里面是满满一箱钱,逃命时很用得着。

出来时,海棠已经歪倒在地上,昏昏欲睡。罗俊焦虑地低唤了她两声,她勉强睁开双目瞟了他一眼,又很快阖上。

“海棠,现在别睡,一定要撑住……”罗俊深吸了口气,俯身将她抄起,向着楼道的一端发足狂奔……

可是海棠太累了,意识无论如何凝聚不到一块儿,转眼间已经沉沉睡去……

罗俊搂着她进入直通地下室的的电梯,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唯有他急促的喘息声,时间仿佛凝滞,过得如此缓慢。

他低头看怀里的海棠,她安静地闭着眼睛,如果不是那时而微微蹙起的双眉,罗俊会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终于听到“叮”一声轻响,他仰脸看时,原来已到“-1“层。

出电梯前的刹那,罗俊又用指关节按了一个“1”,这才闪身出来。

电梯在他身后缓慢合上,又徐徐上升。

这是一个藏酒的地窖,一踏足进去,鼻息间尽是馥郁的酒香。

与酒窖一墙之隔的是郑府的地下停车场。

罗俊把昏迷的海棠平置于地上,然后随意从酒架上取下一瓶白酒,用牙几下咬开瓶盖,蹲下来,小心撕开海棠右肩上的衣服,把酒灌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啊——”海棠痛得苏醒过来!

“忍一忍,很快就好。”罗俊低声安慰,她的情况不容乐观,用酒精粗略给她消毒撑不了多久,他必须想办法把埋在她肩部的那粒子弹取出来。

他不敢多作停留,给海棠的伤口匆匆做完处理后,便脱下自己的外套,火速把她包好,然后再次将她抱起,走到通向停车库的那个门前。按了密码,门缓缓开启,空荡荡的停车场内,寂静无声,没走几步远,一辆黑色的跑车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打开车门,罗俊把海棠放置在后座上,她的眼睛半睁半闭,意识朦胧,只听见罗俊低沉镇定的声音,“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海棠怔怔地望着他关上车门,又进了前面的驾驶室。她的意识如此混乱而模糊,脑子里凝满了泥浆一样的东西,无法运转,象浸身于一个绵长幽黑的梦里,灵魂悬在半空,对着那具脆弱的皮囊无声叹息,生死一线间。

上了车,发动引擎,罗俊看了看腕表,深吸一口气,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正是这十五分钟,把他们全盘的计划尽数搅乱——

冯齐云带着伤,几番周折终于从K市潜逃至郑群府上,伤口严重感染,再也无法继续跑路,只得暂时搁下休息,在此期间,罗俊与另一名伪装成花匠的手下成为他的守护保镖,两人24小时轮流看护和照顾冯齐云。

经过一个半月的调养,冯齐云的身体总算基本恢复,但正是这么一耽搁,把嗅觉灵敏的警察给招来了。

先是郑群的人发现最近总有便衣在郑府外转悠,没多久,L市警局内与郑群关系不错的某个警员委婉地提醒郑群,有人怀疑上了他。

这一切都让冯齐云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经过周密策划,一个乘乱逃逸的方案逐渐成型:由郑群在外面大摆宴席以引开警察的视线,罗俊则护着康复不久的冯齐云,乘宴会散席的当儿,从地下室直接开车出来,混迹在众宾客里一起出郑府。如此一来,饶是警察布置再周密,要迅速地查出哪辆车是载着冯齐云的,有一定难度,从而给他们赢得时间差;再不济,即便被发现了,有这么多客人在,还有不少达官贵人,谅这帮警察也不敢把天掀了,公然与他们沿街对杀!

只是,事情一旦败露,难免牵连郑群,而他却淡然一笑,“我帮你是应该的。”

短短一句话让冯齐云感慨万千,紧握着他的手,只知使劲地晃动。他并不知道,缜密如郑群,早已为最坏的结果留了一手。

以为这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谁能想到,警察竟会派了卧底进来!

何少冉的突然出现让冯齐云措手不及,好在被罗俊及时解决了!

然而,海棠又闯了进来。

冯齐云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的命没有葬送在警察手里,却最终拜这个他压根没放在眼里的女孩所赐,被手下最得力的助手送上了黄泉路!

车子爬上陡峭的斜坡,一鼓作气驶向栈道,散场的场面同样热闹非凡,一辆辆汽车鱼贯而出,罗俊顺利地融入通向府外的主道,缓慢地随着车流挪动。

海棠听着车外的喧哗与笑谈声,只觉得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祥和此刻是这样的遥不可及,她已经被彻底与正常的世界隔绝开来,虽然迷糊之中,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一点。

凭着灵敏的嗅觉以及多年与警察打交道的经验,罗俊早已瞧出几拨伪装成宾客的便衣也混迹于同一条道上,但他并不惊慌,有条不紊地朝前开,他知道,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注意。

终于,他按部就班地转入驶向市区的大道,这里车流如海,更加难以追踪,郑群的主意的确不错。

在兜转了四五条街,确定身后再无可疑的追击之后,罗俊立刻开足马力,向着北面疯狂疾驰而去。

接应他跟冯齐云的人在南部,那里早有渔船在等候,可以连夜送他们至下游的宜岛,再由宜岛转渡出关。

但是现在,他的车上躺着的是海棠,去南部无疑是送死,他只能沿着北走,越远越好。

他们的时间不多,接应的人和郑群随时都可能发现事态的陡然转变,由此而来的追杀分秒逼近,危在旦夕。

而在此之前,他还必须设法给海棠除去埋在她肩内的子弹。

很快便至北郊,途经一家小药店时,罗俊停车,跑进去买足了消炎药以及绷带消毒水等物。然后把车开进旁边一处树林的隐蔽处,他要在这里给海棠处理伤口。

此时的海棠,已如上岸多时的鱼,奄奄一息,任由罗俊翻开她早已碎裂得不像样的薄衣,意识恍惚间,眼前有什么东西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她迷糊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搞清楚那是一把刀!

罗俊俯下身,在她的伤口上洒了些什么东西,凉凉的,很舒服,紧接着,就听见他对自己说:“我要帮你把子弹取出来,会很疼,我会尽量轻一点。”

海棠似是而非地望着他,罗俊的脸象从水中凸显出来似的,周遭还有浮光掠影般的光晕在晃动,她费劲地想弄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可是他的声音忽远忽近,跟他的脸一样不真实。

罗俊仔细查看了她的伤口,很快就蹙起眉来,子弹埋得很深,由此带来的痛感也可想而知。如果是他自己,这一刀剜下去或许还能挺得过来,可是换作眼前娇弱的海棠,他深深担忧起来。

海棠突然动了一下,血再次从脆弱的伤口里涌出,酒精的功效毕竟微小,再不处理,恐有性命之危,罗俊明白已经别无选择。他用力一咬牙,不再犹豫,哑声答道,“把眼睛闭上。”

这句话海棠依稀听明白了,她异常听话地阖起双目,意识在蒙昧中似醒非醒,她能感觉到冰凉的刀面贴着自己的皮肤轻轻游走,顿住,再次游走,并非很疼。

但是,突然间——

“啊!”一阵锥心的刺痛猛地贯穿右肩,仿佛整个肩部被生生卸下来一般,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海棠被抛向惊涛骇浪的巅峰,来自内心的嚣叫声渐行渐远,她昏死了过去……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漫长的世纪,海棠才从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挣扎出来,当她费劲地张开双眸,立刻被乍然摄入眼睛的亮光刺痛,慌忙再度闭上,同时感觉到后脑勺传来钝感,似乎睡了很久。

隔了片刻,她才适应这个重新获得的真实世界。天其实才刚微亮,从她躺着的角度望出去,可见天边蓝白交错的美景,然而她无心欣赏。

嘴唇已经干裂起皮,她觉得渴,想要爬起来,谁知连举一下手都困难,右肩硬邦邦的,已经被缠得严严实实,渐渐的,肩部沉睡的疼痛也随之苏醒,零零星星地传导进她的意识,她轻轻嘶气,引起一阵咳嗽。

车内的响声惊动了靠在车门外抽烟的罗俊,他把半截烟掷在地上,拉开车门探身入内,看见海棠已经睁开了眼睛,顿时一阵惊喜,“你醒了?”

“我……还活着?”她意识依然恍惚。

“有我在,你怎么可能会死。”他嗓音暗哑,显然没有好好休息过。

昨夜的记忆充斥脑海,倒地的何少冉、举在自己头顶的黑洞洞的枪管、死不瞑目的冯齐云……一切都历历在目,她突然清醒过来:面前的罗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她的神经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里溢满惊骇。罗俊睃在眼里,立刻担心地探手去试她前额,“还痛吗?”

海棠下意识地往边上闪躲了一下,反而牵扯到伤口,疼得口里发出“嘶”的一声低呼。

罗俊一愣,伸在半空的手略微僵滞,但还是坚持伸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冰凉。

气氛有些疏冷,海棠在转脸过去的刹那,意识最终定格在她昏死过去时罗俊心急如焚的面庞,鼻腔忽然有些涨塞,究竟是什么情绪,她却无法分辨。

“昨天晚上……谢谢你。”她半垂着眼帘,声音亦是如此干涸。

无论如何,是他舍出性命救了自己。

罗俊仔细审视她,良久,充满倦意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渴吗?”

“……嗯。”她感觉到自己枯裂起皮的嘴唇。

罗俊从后备箱里取出一瓶水来,小心地喂了她几口。

他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柔色,神情专注地服侍海棠,她忽然生出几分恍惚,搂着自己的这个人似乎与昨晚那个冷酷拔枪的男子并非一个,甚至与她最开始认识的罗俊也完全不同。

可是,明明是一个人!

后脑隐隐作痛,海棠只觉得自己疲倦至极,她抛开了无谓的追究,现在不是审判谁的时候,至少此时,她是安全的。经过了昨晚,海棠发现,安全是多么宝贵而奢侈的幸福。

“我们在哪儿?”她问罗俊。

罗俊眺望窗外稀落的田庄,他对这一带并不熟,仓促之间,手上也没有地图,“不太清楚,我整个晚上都没停过车,应该早就出L市了。”

“出……L市了?”海棠呼吸一窒,又清醒了几分。

“我们要去哪儿?”她近乎急迫地追问。

罗俊神色平静,“跑路,有多远躲多远。”

海棠的心猛地拔凉!

她为什么要跟着罗俊跑呢!她还有妈妈、还有师傅,自己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他们一定快急疯了。

“我哪儿也不想去,我要回家!”她呼吸急促,挣扎着想起身离开他的怀抱,可是根本无能为力,虚弱的身子简直不像是她自己的。

“现在还不是回家的时候。”罗俊轻轻按住她,耐心劝解,“L市里肯定到处都有人在找我们,回去,只能死路一条。”

他的话果然有用,海棠蓦地停止挣扎,明晃晃的大眼定定地看着他。

这是一双没有任何杂质的,异常澄澈的眼眸,曾经,罗俊觉得它们离自己那么遥远,然而现在,它们近在咫尺,就那样无辜地瞪视着他,仿佛要揪出他内心最见不得人的意识,他忽然有种难以承受之感。

“我……不能把你留在L市。冯……虽然死了,可他的人还在,他们……不会罢休,所以我只能……”他断断续续地説出这番话,如此没有底气,甚至有一丝连自己都能察觉的慌乱。

他很清楚,海棠根本没有必要跟自己一起逃亡,但是她回去的后果不堪设想,警方一定会从她身上顺藤摸瓜,顺利逮到自己,更为重要的是,他为了她走到这一步,如果她离开自己,他将一无所有。

再度与她对眸时,罗俊已经把那些乍然而起的怯意压至心底,眼里波澜无惊,他浅淡地对她笑了笑,“等你伤好了,风声也过去了,我就送你回家。”

泪意在海棠的眼眶里迅速堆积,转瞬就凝为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面颊滚落下来。

罗俊瞧着她发怔,她的哭泣没有声音,唯有眼泪,冲刷着一切,也湮没了他的心,他知道,这是绝望的泪水——他们都心知肚明,刚才的承诺有如沙滩上的堡垒那样不可靠,瞬息万变之间,谁能料到未来的事,他那么説,纯粹是想让她心安,有个期待。

他伸出手,默默地替她拭泪,她终于没有再抵触,任由他用带着薄茧的手掌在自己脸颊上来回游走。

“你还有我。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抛下不管,永远不会。”他俯首望着她,柔声承诺。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

海棠没有动,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说话,她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之中,有生以来,没有哪一刻,象现在这般想念妈妈和师傅。

而她,却将离他们越来越远。

她又何尝不明了罗俊的用意,从他冒险杀冯齐云救自己的那一刻,她就明白罗俊对她有多看重。

只是,他并不知道,此时海棠眼里的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倾慕的神秘男子。

她用自己的好奇与胆大,窥破了他的真实身份,也彻底粉碎了她对他曾经抱有的美好幻想!

海棠多么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个噩梦,醒来时,她还在自己那间狭小逼仄的小蜗居里,有充沛的阳光,有美妙的琴声,还有母亲温馨的唠叨……

她没有质问罗俊携她出逃的原因,毕竟,如果没有他,海棠根本走不出郑府,她早已化为冯齐云枪下的一只鬼。

是罗俊改变了这一切,也强行扭转了每个人的命运。

海棠无法不感激他,尽管这感激里,掺杂了怎样的战战兢兢——他的双手沾满鲜血,那上面,也有何少冉的。

一想起何少冉,她的心里又涌起另一种痛,不过两天前,他们还在夜空下的院子里亲密交谈,谁能料到,隔了两夜,一个在逃,另一个,已不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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