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梦境

兰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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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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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郑群宴请的是他一位来此地做生意的远房表亲,罗俊并未出现在餐厅。

“爸爸,罗叔呢?”蓉蓉低声问父亲。

“他有事出去了。”

这个回答令海棠深感失望。蓉蓉也觉得纳闷,但见父亲跟堂叔聊得有声有色,也不便再问。

席间言笑晏晏,谈话的重点则是如何将下月蓉蓉的生日举办得隆重些。

郑群向来行事低调,此次因为是女儿十八岁的大日子,所以才破了例,打算热热闹闹地办一场仪式。

蓉蓉却不以为然,她最讨厌人多的场合,不过见父亲一味坚持,也知他是好意,不忍扫了他的兴,便随他折腾去了。自从母亲过世后,她就一直跟父亲相依为命,也非常懂事,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体有疾的缘故,父亲大概早就再婚了。这对父女在骨子里都觉得亏欠对方。

话最多的是蓉蓉那位婶婶,点子一个接着一个,直听得人眼花缭乱,海棠心不在焉,郑家父女虽然随和,可跟陌生人一起就餐她还是觉得拘谨不适应。她留下吃这顿饭也纯粹属于醉翁之意不在酒,没想到还扑了个空,失落之余,只想找个机会早点抽身回家。

“蓉蓉的钢琴学了也有两年了吧,怎么样了呀?”一直默不吭声的郑梅突然在某个间隙打断母亲的唠叨,直视着蓉蓉,和蔼发问。

郑梅是蓉蓉的堂姐,长年在海外读书,上个月末刚回国,因父母都举家前来内地淘金,她便跟着过来了。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是专修音乐的,也弹得一手好钢琴,只是为人有点儿装腔作势,到哪儿都希望自己是谈论的中心,在蓉蓉面前更是有意无意便会流露出某种优越感来,蓉蓉对她一向很冷淡。

“就那样呗。”蓉蓉懒懒地回答。

婶婶却兴奋起来,“哎,一会儿蓉蓉给我们弹两曲怎么样?”

蓉蓉一听就头大,她又没正经学,况且在郑梅面前弹,无异于班门弄斧,此时见父亲满含期待的目光盯着自己,暗自叫苦,目光掠过海棠时,她灵机一动,“梅姐,我那两下子实在搬不上台面,不如让俞老师来弹,你们都是专业弄这个的,正好借此机会切磋切磋。”

在蓉蓉的眼里,没有人的钢琴能弹得比海棠更好听了。她就是想借海棠煞煞郑梅的锐气。

海棠就这样被自己的学生给推了出来,她自然明白蓉蓉的心思,所以只是略含嗔责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就大方地点头应承了。

琴房里除了琴凳,没有多余的赘物,大家兴致很高,不介意就地站着。

除了教课,海棠还会在一些固定的酒吧和咖啡馆里兼职演奏,表演经验并不缺乏,随意演奏更是信手拈来,略一思忖,便扬起双手,稍顷,流水般的音乐就在宽阔的空间里四溢开来。

她弹得是莫扎特的C大调奏鸣曲K330,很能显示演奏技巧的一曲,轻扬而多变,沉稳与欢快并存,如同深秋漫步于落满金黄色枯叶的大道上,流光飞舞,似羽毛般轻柔,又不失灵巧婉转。这是海棠迄今为止练习得最为熟练也最为得意的曲目。

一曲终了,果然赢来满堂喝彩,海棠对着能照出自己影子的漆黑光洁的琴面微微一笑,然后站起来,转身,优雅地拂了拂腰,准备退场。

郑梅不失时机地走上前来,双手还保持着鼓掌的姿势,嘴上却已经朗声作起了评价,“俞小姐的演奏果真炉火纯青,很有激情,只可惜琴谱没背对,我数了数,一共有三处地方都弹错了。”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郑梅是科班出身,耳朵自然比别人锐利,更何况这首莫扎特的著名曲目她也是练习过多次的,适才悉心聆听,几处错音都被她暗暗记下。此时,她笑盈盈地上前在琴边坐下,双手熟稔地游走在琴键上,悦耳的琴声再度响起,仍是那首C大调奏鸣曲。在海棠弹错的地方她故意放慢速度,用清脆的声音提醒海棠正确的音符是什么,而郑梅弹奏起来亦是行云流水不着痕迹,比起海棠来也毫不逊色。

海棠怔怔地听着,痴痴出神。

她其实并未入过学堂接受传统的钢琴教授方法,琴艺完全是跟师傅乔凤雏自习而成的。

从九岁第一次碰触钢琴,乔师傅就发觉了她惊人的音乐天赋,但凡只要他弹奏过一遍的曲子,海棠只需他提醒一下基准调,必能随着乐感将所聆听的曲目完整重复下来。自那以后,乔师傅就开始无偿地教她,从简单的练习曲到难度弥高的古典乐曲,她几乎没费什么事就能全部记下来,也从来不需要苦背琴谱。于她而言,弹奏钢琴是抒发情感的最佳方式,一种人生的极致享受,而非程式化学习,至于后来的籍此谋生,则是阴差阳错的结果。

这是第一次有人当面指出她演奏的错误,从蓉蓉口中,她已经大致了解了郑梅的背景,一个留过洋的音乐专业出身的女子,如此头衔与光环足够让海棠这样的“旁门左道”相形见绌,她在震撼之余,不觉悉心聆听郑梅的指点。

当郑梅在掌声中起立转身并略带得意睨向蓉蓉与海棠时,看到的是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前者的眸子里闪烁着不满与厌烦,而后者,则充满了深切的迷惘。

从琴房出来的时候,海棠依然没能从失衡的心态中彻底摆脱出来,毕竟,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强项。

迷蒙的目光不经意间仰望,蓦地看到三楼昏暗的走道里似乎有个默默伫立的身影,站得远,看不真切,而她的心思也全然不在别的上面,直到快下楼时,才突然回过神来,那修长的身形像极了罗俊。

当她在楼梯的转角处再度睨向楼上,想要看仔细些时,那人已经不在了。

一大早,海棠就被房间外的说话声吵醒,她半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看时间,八点都没到,不知道母亲在跟谁说话,很热情的口气。

起床更衣完毕,她懒洋洋地走出去,狭小的客厅里已经安静下来,桌上摆着母亲早已置备下的早点。

“妈,刚才谁来了呀?”

“咱们对门的房子租出去了。”母亲喜盈盈地说,“这下你师傅可了了桩心事啦!”

“哦?是嘛!”海棠也高兴起来。

她们住的这栋老式住宅是乔凤雏的资产,房子虽旧,却是独门独户,胜在幽静,分上下两层,乔师傅独自一人住在楼上,楼下的两户则长年外租。海棠跟她母亲占了左手的一间,对门那间原是一对夫妇所租,去年秋天搬离后,就一直空着。乔师傅不止一次唠叨过,倒也不全是为了那几个租金,他一辈子没结婚,别说子嗣,连个可以走动的亲戚都没有,人老了最怕孤独,所以楼下缺了一户后他就总耿耿于怀,希望早点能把它填满。

海棠翘着兰花指捻桌上的包子来吃,“这回搬来的是什么人呀?”

“一个小伙子,人长得挺精神的,嘴巴也甜。”母亲乐呵呵的,也不知在高兴些什么,见海棠没洗漱就吃上了,顿时又把眉头皱起,“你这孩子,都说多少遍了,刷完牙再吃,快去!”

海棠没辙,撂下吃了一半的包子,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漱口杯具和毛巾,踢踏着走出门去。

他们的房子没有独立的卫生和供水设施,所以洗洗弄弄都得去院子里的公共水池边,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海棠没觉得有多麻烦,只是在去过郑家之后才有所领悟,原来人跟人的确是不一样的。

要说她对蓉蓉有多羡慕,那也不见得,她从小深谙母亲的教诲,明白“各人各福”的道理,蓉蓉有蓉蓉的幸运,而她也有自己的天地。

在那场主宰她命运的“偶然”发生之前,她的天地简单而明朗:钢琴、亲人、以及围绕这两者所延伸的世界。

三月的清晨,仍有些微凛冽的寒气,在冷水的刺激下,海棠那缕从被窝中带出来的惺忪感彻底被驱开,眼神清澈明亮,婷婷地站在晨光下,犹如一株含苞待放的荷。

她哼着小曲儿回来时,发现刚才还紧闭的对门此刻已然敞开,里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好奇地在门口探头探脑。

一个瘦削的身影半弓着腰,脑袋整个儿钻进了窗前的桌子底下,嘴里发出含糊的嘟哝自语。

“你在找什么?”海棠忍不住发问。

那人闻言立刻直起腰,回身看向门外,目光与海棠的乍一碰撞,便是一怔,片刻,才指了指头顶的灯泡道:“找这盏灯的控制开关。”

海棠扑哧一声笑起来,轻松迈步进去,将右墙上垂下来的一根很不起眼的白绳子轻轻一拉,简陋的白枳灯立刻闪亮。

“以前没住过私房吧?老房子都是这样的。”她半歪了脑袋,含笑解释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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