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胧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漆黑。
许晖翻了个身,身上掠过尚未散尽的倦意,刚才太投入了。
他很小心地探手过去,在黑暗中拧亮床柜上的小灯,柔和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扫了眼闹钟,还早,四点刚过。
他轻轻转过身来,想打量一下睡梦中的杜悦,反而被她吓了一跳,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醒了?”他问,言语里掩饰不住一丝尴尬,毕竟两人在此之前不算很熟。
杜悦慢慢爬了起来,她不是醒了,从被他抱上床之后,她就一直没睡着。
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你能……送我回去吗?”
她的冷淡让许晖感到几分失落,同时也觉得轻松。
“……好。”他柔声回答,很快起身,换上了衣服。
一路上,杜悦都很安静。许晖不时借故侧过脸去瞅她几眼,她的面色不太好,有几分苍白,浑身上下也失去了昨晚的锐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老实得几近木讷。
她的样子让许晖有些心疼,他很想伸手触摸她一下,说几句安慰的话,但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看她的表情,他就明白她后悔刚才的事了。
那是她的第一次。
车子刚到小区门口,杜悦便张口喊停,她匆忙推门,“我就在这儿下吧。
许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是都堵在喉咙口了,他盯着她单薄的背影,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说了句,“以后有什么事,记得找我。”
他知道在昨晚之后说出这句话来显得很功利,也很欠扁,但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杜悦没有反应,用力挣了一下,摆脱掉他的手,一声不吭地下了车。
她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黎明的黑暗中,许晖不知道从门口走到她的住所需要多久,他忽然有些担心她的安全,很想推门下车,追上去陪她走到目的地。
最终,他当然什么也没做。
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他并不希望被人撞见。
更重要的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则是,他不确定杜悦是否需要他那样的陪伴。
开了门,杜悦连灯都没开,摸着黑径直往自己房间里走,刚到门口,夏楠的声音就出现在身后,松了口气似的嚷,“杜悦,你怎么才回来啊!”
杜悦没理她,进门就往自己床上一趟,她累得快散架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一晚上哪儿去了?”
夏楠的声音象一根极细的针,扎得杜悦心头生疼,她把被子拽过来,往自己脸上一蒙,“你别问了,我要睡觉!”
“那好,你睡吧,到点了我叫你。”夏楠悻悻地嘱咐了一句就出去了,顺带帮她把门关好。
直到这一刻,杜悦绷紧的神经才算彻底松弛下来,回想了下昨晚的一切,简直比坐过山车都震撼,她除了惊愕,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能在那个人面前如此口没遮拦,又如此……放荡不堪!
她的脸倏地滚烫无比,久久不敢从被子里伸出头来透气,廉耻感已经彻底攥取了她的意识,她恨不能就此闷死自己!
七点半,夏楠准时去敲杜悦的门,提醒她该起床上班了。
躺在床上的杜悦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只得走过去,掀开还蒙在她头上的被子,却被她通红的脸颊吓了一跳。
“哎呀,你是不是发烧了呀?”夏楠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反复挣扎,杜悦终于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但是梦里,总有一团撩人的火焰在炙烤着她,让她无法真正舒坦下来。
忽然感觉身子在被人拼命摇晃,耳边传来夏楠粗鲁的吼叫,“妈的,杜悦!你到底听见我说什么没有?快起来上医院,你发烧啦!”
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夏楠穷凶极恶的脸近在咫尺,估计是被自己吓到了。
“我还没死呢。”她有气无力地把脸转到一边,“你嚷什么呀!”
听见她还能说话,夏楠立刻欣喜地叫起来,“我还以为你烧昏过去了呢!别睡了,起来吧,我陪你上医院去,今天的班肯定是上不了了。”
杜悦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哝,“我才不要去医院呢,我要睡觉。”
“可是你在发烧!”夏楠又对她吼,心里开始生气起来,这个杜悦,在跟齐正磊闹翻之前可不是这么别扭的,为了个臭小子,作践自己,女人怎么都这样!
杜悦听出她的怒意,吃力地坐了起来,“对不起,夏楠。”
夏楠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什么呢!你生病了,该好好看病去。”
杜悦摇摇头,“我没事,真的。你帮我把药盒里的退烧药拿过来吃一剂就好了。”
“但是……”夏楠显然不放心她。
“你拿给我吧。”杜悦很快打断她,语气轻快道:“我以前发烧都是这么治的,上医院很麻烦,去了也是配药吊水,都一样。”
夏楠只得依言给她找来了退烧药,又拿来个满瓶的暖水壶和一只干净杯子,替她倒好一杯水,搁桌子上凉着。
“你真的没事?”临走前,夏楠再次跟杜悦确认。
杜悦在她的注视下把退烧药吃下去,对她笑了笑,“没事,你去上班吧,再迟一点就赶不上班车了。”
夏楠看看手表,又看看杜悦,表情有点焦躁,她实在不放心杜悦一个人在家里,但杜悦却死活不要她请假陪她。
可恨曾雨露昨晚也没回来,一定是跟齐正磊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不过即使她在,杜悦也不见得会接受她的照顾,总之他们三人的事,实在是遭透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另外把手机放在身边,不要关机,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也会打给你。你要是不接,我就直接冲回来。”
夏楠半是关心半是威胁的一番话让杜悦听得又想笑又心酸,靠在床上不停地点头,等她刚要拔腿出门时,杜悦又蓦地叫住了她。
“夏楠,谢谢你!”她说得真心诚意。
夏楠在门口翻了下白眼,“病美人,你就别煽情了,好好休息吧。”
门一阖上,杜悦的眼圈忽地就红了。
罗秉伦在会上难得表现得心平气和,在听取某些部门汇报时,脸上还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许晖知道,这得归功于本季度的销量又上了一个台阶的缘故。
坐在他旁边的高纯突然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同时把一份报表挪到他面前,这是她等会儿要上台展示的部门报告中的一部分内容。
许晖俯头飞快扫了两眼与本部门相关的数据,又转脸跟高纯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流露出会心的笑意。
一小时后,许晖跟高纯面带轻松地并肩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那份报表做得很漂亮。”许晖笑着恭维高纯。
高纯甜甜一笑,显然听出他话语里的一丝感激。
他们俩关系一向不错,高纯刚升为经理时,作为协作部门的领导,许晖不仅没有为难她,还对她帮助良多,所以,她习惯了抓到问题先跟许晖通气,而不是直接往上捅。两人合作颇为默契。
但有一点许晖始终搞不懂,象高纯这样聪明世故的女孩,怎么会甘心跟戴高阳那样的花花公子混在一起,而且人人都看得出来,她是玩真的。
“数据方面,应该不是你自己选的吧?”许晖打趣地问道,他当然清楚报表的作者是谁。
果然,高纯笑道:“还能有谁,杜悦都快成我们部门的数据筛选专家了。”
许晖也笑,“对了,我最近也有两份数据要出,需要一点……呃,技术性处理,能不能找她帮一下忙?”
高纯捂着嘴直乐,觉得“技术性处理”这一措词实在太有才了,“没问题啊!”
许晖难得向她张口,她巴不得卖个人情给他,只是,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有些为难地问:“急吗?”
“当然越快越好。”许晖信口道,其实没那么急,他只是忽然很想见到杜悦。
“杜悦今天请假了。”高纯一边说一边跟着许晖踏入他的办公室。
许晖的脚明显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心里有些不安。
“听说是失恋,一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就发烧了。”高纯的口吻既象同情又象幸灾乐祸。
许晖已经走到自己的椅子前,却半天没坐得下去,强作镇定地问:“失恋?怎么回事?”
这回轮到高纯惊讶了,“啊?你不知道呀!她不就是和你们部门的齐正磊吗?两人好了有一阵了吧?结果齐正磊最近又跟曾雨露好上了。他跟杜悦昨天还在四号楼的小仓库门口大吵了一架呢,好几个人都看见了。”
苦涩在许晖心头蔓延开来,他很想自嘲地笑笑,可惜没能成功,只是面无表情地坐下,僵硬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他的确孤陋寡闻,对就发生在身边的“情变故事”竟一无所知,更让他觉得羞耻的是,自己居然还在这场风波里充当了一个隐秘的角色。
他算什么呢,替代品?
他忽然感到胸腔里溢满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