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有你:一生何求

兰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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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曾经的誓言能否成永远(2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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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契约。”廖凤兰凄然一笑,“二十七年前,我在家乡的合作社里当会计,不慎闯下一个弥天大祸,需要一大笔钱去填补窟窿,否则,我就得去坐牢。我到处求人借钱,可是那个年代,谁都不富裕,肯借钱给我的人就更少了。眼看交款的期限即将到了,我心急如焚。”

“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老天,恰好在那时候,有人给我牵了条线,介绍我跟一个外省来本地做生意的人认识……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沈南章。”

这宗陈年旧事想必埋藏在廖凤兰心里很久了,她缓缓将它叙述出来时,犹如生锈的笼头,水无法畅通地流出来一样,总是要说一会儿,停顿片刻。

然而,无论她叙述的方式多么让人难受,沈均诚唯有默默地听着,因为那是有关他身世的一切。

“我们见面后,你父亲当即表示愿意借钱给我,但是……他有个条件……要我给他一个孩子……”

沈均诚捧住杯子的手无端有些发紧,他的身子稍稍前倾,想要压住莫名的不安。

“除了答应他的条件,我已经想不出任何解决我当时困境的办法,所以……后来就有了你……”

沈均诚缓缓仰起脸来,“你是说,我的生父,他,他究竟……是谁?”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内心的判断。

“他就是你现在的父亲……沈南章。他说他太太身体不好,无法生育,可是……他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所以……”

沈均诚感到体内的血液正以一种失控的速度往脑子里奔涌,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凌乱的关系让他怎么也无法正视自己的存在,他究竟是什么?是别人的养子?是眼前这个女人缓解危机的筹码?亦或仅仅是一纸契约的产物?

他恍惚间看到自己从一纸黄黄的契约中晃晃悠悠站立起来,那景象实在太过荒诞!

看到沈均诚如此震惊和羞愤的表情,廖凤兰的心也早被愧疚湮没,她深深地低下头,渐渐啜泣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这只是一项交易……我和他,我们各取所需……我没想到,把你送出去之后,我会那么痛苦……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跑去找你父亲,我求他把你还给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欠他的钱还给他,只要他肯把你还给我……”

沈均诚急促地喘着气,说不出任何话来。

廖凤兰憋住一口气,把更猛烈的哭腔咽了回去,在满脸羞愤的儿子面前,她怎么也不敢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当然拒绝了我,他用一句很简单的话就击败了我,‘你拿什么去养他?还是想带他一起去坐牢?’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抱走,伪装成别人的孩子,再被沈家当作养子领去,我的心在滴血,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沈均诚猛然间站起来,力道之大,掀翻了他身后的那把椅子!

他实在不想再听下去,这故事不仅让他揪心,更让他觉得肮脏无比!

他真后悔,为什么要去把那层遮羞布掀开来,看到里面爬满虱子的丑陋真相!他宁愿自己是父母不要的弃子,也好过成为如此恶心的交易的产物!

“均诚——”廖凤兰大叫一声,同时往外面一扑,猝然的行为让她重心不稳,连人带椅子栽倒在了地板上!

听到身后这惊心动魄的声响,沈均诚不得不停住奔向门口的脚步,扭身低头看时,但见廖凤兰正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她左边的脸颊大概被身旁繁琐的装饰物不小心擦到,泛出一点血印气来。

沈均诚犹豫片刻,到底不落忍,怒意缓解了些许,无奈地走回去俯身将她搀扶起来。

廖凤兰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对着沈均诚喃喃地又道:“对不起,均诚……对不起……”尽管她也明白,几句“对不起”根本弥补不了什么。

沈均诚重重吁出一口气,心头的震撼和扭曲终于在廖凤兰狼狈的模样面前渐渐平缓下来,他静默片刻,依旧在她对面坐下。

重新平静下来后,廖凤兰又道:“你离开我的最初三年,我经常偷偷跑去找你,但是你父亲和你养母把你看得太严了,我根本没办法近身。后来我去求你父亲,求他让我见你一面……我已经把要求降到最低了,但他还是不肯答应我。每次我去找他,他就给我一笔钱,劝我忘了你,好好找个人家过日子……你父亲,其实人不坏……再后来,我嫁人了,又生了孩子,才终于……死了要把你抱回来的心。”

廖凤兰唏嘘道:“均诚,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有时候,半夜里醒来,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如果时间能够回头,让我再选择一次,我……我宁愿去坐牢,也不会和你父亲签下那纸荒唐的协议。因为……因为跟自己骨肉分离的滋味实在太痛苦了……”

在她的忏悔与泪水中,沈均诚感到自己的心再也无法保持刚硬,适才的愤怒也象被泼了盆水似的,倏地熄灭了。

冷静下来想想,发怒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无法回到没有开始的状态。

他伸出手去,从桌边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来,默默递给涕泪交流的廖凤兰。

“谢谢,谢谢。”廖凤兰嘴里喃喃地说着,接过沈均诚递来的纸巾,擦拭着面庞,可泪水就像泉涌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眼眶里泛滥开来。

沈南章叩门进来时,廖凤兰已经平静了许多,沈均诚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对缓步走进来的父亲表情淡淡的。

廖凤兰对沈南章由衷感激,“谢谢你终于让我了了多年的夙愿——让我跟均诚见上了一面。”

沈南章摆摆手,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均诚,”廖凤兰唤他,“你父亲是对的……当年,你若跟着我,只能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看到你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我很高兴,真的……”

廖凤兰苍白的脸颊上果真露出欣慰而愉悦的红晕,那绝不是轻松单纯的表情,那是穿越了重重痛楚与苦难之后才能绽放出来的花朵,即使再美丽,也难掩苍凉。

回去的路上,父子俩跟来时一样,默默无语。

车子驶回他们所在的城市时,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

细雨打湿了车窗,水雾氤氲,模糊了视线,沈均诚再也无法佯装欣赏窗外的景致来避开与父亲的对话了。

他活络了一下手腕,余光瞥到沈南章闭着眼睛,仿佛沉沉入睡的模样,但他知道父亲并没有睡着,每次遇到麻烦的时候,他都喜欢让自己陷入一种类似真空的状态,可以令他将思路理清。

长久以来,对沈均诚管束最多的是吴秋月,但沈南章对他的影响可谓更深远,小时候,他是沈均诚逃避母亲惩罚的避风港;读书时,他又是沈均诚最好的指导老师;及至他长大后,遇到棘手的人际关系或者商业麻烦时,父亲的宽容、慈爱、理性、慎明,无一不是给了他最大的帮助,也是他最倾佩父亲的地方。

他悄悄转过脸去,细细打量父亲的容颜,在长相上,他几乎没有沿袭父亲多少基因,他比自己瘦,比自己普通。

他有错么?他不过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应该那么做么?那样难道是合乎道德的么?

可即使他做错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评判他呢?站在父亲的角度上,他是合格的,他无愧于他沈均诚呀!

沈均诚的念头忽然又转到了养母吴秋月身上。

在这个事件里,究竟谁是真正的受害者?

廖凤兰?或者是吴秋月?这两个女人,究竟谁更可怜?

在反复的忖量中,沈均诚发现自己的天平正无可抑制地向吴秋月倾斜过去。她不过是个无法生育的可怜人,那不该是她的错,或许,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她肯定不知道!

沈均诚在这一瞬间忽然对吴秋月充满了怜悯。

而更为重要的是,她对他二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早已超过廖凤兰生他的恩德。

尽管吴秋月对他是严厉的,有时候甚至是蛮不讲理的,可他依然无法否认,她是个好母亲,她倾其所有地爱他、保护他,让他即使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也从来没有为衣食和玩具犯过愁。

而且——他是她所有的期待和指望,尽管这份爱跟期待太沉重,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问自己,究竟是爱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他回答不了自己。

在纷乱的思绪中,沈南章似有感应一般睁开了眼睛,捕捉到沈均诚黏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下雨了么?”沈南章说着,转头望向窗外。

“妈妈知道……我是你亲生的儿子吗?”沈均诚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

“不,她不知道。”沈南章并没有回过头来,声音里更是不起一丝波澜。

“为什么要带我来见廖……她?”

沈南章把目光调转过来,“因为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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