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流落街头
郑屠夫火锅店里，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分别进行询问和笔录，火锅店的老板娘和员工们站成一排，配合警察的调查。徐燕的尸体已经被送到殡仪馆了，警方通知了她的家人。
“徐燕在工作时间，突然让你看手机上的一个视频。但当时是店里最忙的时候，你并没有看，是吗？”警察问老板娘韩玥。
“是的。”韩玥答道，神情哀伤。
警察又问其他员工：“你们都不知道这个视频是什么？”
店员们一齐摇头。
韩敏自然是最忐忑不安的。虽然她的确不知道视频里有什么惊人的内容，但很显然跟她有关。糟糕的是，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恐怕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凑巧的是，两个警察中的一个，正好是当初车祸事件之后，到医院来询问过她的那个男警察。他认出了韩敏，说道：“你不就是车祸后失忆的那个女孩吗？现在在这家火锅店打工？”
店员们都不知道韩敏的过去，听到警察这样说，露出惊讶的神色。韩敏窘迫地说道：“是的，是医院里的病友李梅介绍我来这里打工的。”
男警察盯着她看了几秒，意有所指地说：“还真是巧啊，有你在的地方，总是会发生车祸。”
韩敏说：“车祸不是我造成的，是徐燕自己冲出去，才被撞到的。”
“是吗？真的跟你没关系？”男警察说，“可徐燕手里拿的那个手机，是之前你借店员小玉的，对吧？”
“是的。”
男警察问小玉：“你的手机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视频？”
小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我手机上只有普通的软件，还有一些游戏。他们都知道！”
店员们点头作证。男警察又望向韩敏：“这点你也没有异议吧？你拿到小玉的手机的时候，里面的确没有什么特殊的视频，对吧？”
韩敏无法否认，只有点头：“……嗯。”
“那就是说，徐燕惊慌失措想要拿给老板娘看的那个视频，是在你借了小玉手机的这一个多小时里产生的，没错吧？”
韩敏紧抿嘴唇，不置可否。
男警察工作多年，经验丰富，一看韩敏的反应，便心中有数了。但他办案很有技巧，并不急于逼问，而是再次理顺逻辑关系，目的是让韩敏完全无法辩驳：
“这个视频到底是什么，现在不得而知了。手机摔得粉碎，又被雨水浸湿，储存卡也损毁了。但是，所有店员和客人都看到了徐燕冲出店之前的异常举动。最关键的是，她说了一句话，‘我要把这部手机交给警察，让他们保护我’对吗？”
店员们都点头，他们确实听到了这句话。韩敏自然也无从否认。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个眼色，男警察对韩敏说道：“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公安局吧，我们要对你进行单独问话。”
韩敏面露难色，用求援的目光望向老板娘。但是，韩玥把头扭了过去。韩敏心中发冷。她知道，老板娘也帮不了自己。
韩敏跟着两位警察上了警车。店员们目睹着她被带走。老板娘惆怅地坐在店内，神情恍惚。店里出了人命，必然带来诸多不良影响，同时还少了两个得力员工火锅店的火热景象，势必不复存在了。回想起这二十多天发生的事，只叫人感叹世事无常。
警车开到了公安局门口。韩敏被带到审讯室。她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两位警察面前，跟之前在火锅店内接受询问，已是大为不同。显然警方已经把她视为这起事件的重点嫌疑对象。
“说吧，你跟徐燕之间发生过什么？”女警察问道。
韩敏如实说道：“从我进火锅店那天开始，徐燕就一直看我不顺眼，但我从没跟她发生过任何冲突。这一点，火锅店的员工都可以作证。”
“那她在手机上发现的视频，是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手机是你借去用的，这一个多小时里，你自己做了些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女警察加重了语气。
韩敏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如果她告诉警察，她是用手机录下自己睡着后发生的怪事，这事就说远了，警察也未必相信她说的是实话。而且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让警察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结果可能对她十分不利。
“我跟小玉借手机的时候跟她说了，想玩一下手机上的游戏。我在宿舍玩了一会儿，觉得疲倦，就睡了。”韩敏说道。
“只是玩游戏？”
“对。”
“那手机是怎么到徐燕手里的？”
“接近五点的时候，徐燕到宿舍来了一趟，叫我开始工作。我就把手机放在了枕头下面，跟她一起出去了。”韩敏说，“我猜是晚饭的时候，徐燕悄悄回宿舍去拿了手机。但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手机上发现了什么。”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都猜到韩敏没有说实话，起码是有所隐瞒。男警察严厉地说道：“韩敏，咱们都心知肚明，徐燕在手机上看到的视频，肯定跟你有关。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只能把你拘留起来。”
韩敏猜想他是在吓唬自己，她知道警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嫌疑人无限拘禁。况且退一万步说，她最多是间接导致徐燕死亡，不可能负直接责任。她说道：“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徐燕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视频，我的确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惊慌失措地冲出去，我也感到费解。这件事，恐怕还是得劳烦你们调查清楚。”
这句话，等于是反将一军。男警察意识到这个年轻女孩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对付，思忖了一阵，严峻地说道：
“我们当然会调查清楚。但是我提醒你一句，围绕你已经发生了两起车祸，出了两条人命了。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假如类似的事情在我管辖的地界再发生第三次，不管用任何方式，我都会把你送进监狱。记住我说的话。”
韩敏知道，这不是唬人的话了。她一个外地人，没有任何背景，甚至连合法身份都没有，如果接二连三地惹出事端，当地公安局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警察有警察的手段，要对付她易如反掌。她说道：“我知道了，警官。”
男警察挥了下手：“你走吧。”
女警察问道：“就这么放她走吗？”
男警察望了她一眼，眼神代替了语言。女警察不再说话。
韩敏走出公安局，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孤独地站在街道上，心情复杂，前途渺茫。
她知道，不可能再回火锅店继续上班了。工作了二十多天的工资，她更是没脸找老板娘要。现在她的口袋里只揣着当初王医生给她的一点儿钱只剩下不到一百元了。如今，该何去何从呢？
思忖一刻，她想起刚才警察说的一句话“不要在我管辖的地界再发生第三次”。她突然意识到，警察是不是在暗示她离开里县？
对，离开这里，是唯一的选择。虽然韩敏并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处，但她清楚，只要留在这里，正如警察所说类似的事件就可能再次发生。刚才那番威胁，已是警察最后的底线了。她不敢触碰和挑战。
在里县待了这么多天，她通过店员和客人们之口，知道里县是属于关山市管辖的一个县。关山市是一个地级市，距离里县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她翻出口袋里的零钱，数了一下，还有九十七块钱。应该够买一张到关山市的车票。
主意打定，韩敏朝里县汽车站走去。十分钟后，就到了车站门口。但现在是晚上，已经没有前往关山市的班车了。
韩敏在车站旁边找了一家廉价的小旅馆，这家小旅馆不需要提供身份证，而且住宿费只要三十五元，但只能跟另外几个旅客一起住六人间。
韩敏没有挑选的余地，付了房费。走进简陋的房间，看到这个六人间里已经住了另外四个女人，仿佛回到了火锅店的宿舍。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疲惫至极。在楼道的公共卫生间简单洗漱后，回到房间，倒下床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韩敏很早就起来了。她没有任何行李，起身就离开了这家小旅馆，前往旁边的车站。
正好有一辆开往关山市的大巴车从站内驶了出来，售票员冲她喊道：“走吗？到关山，上车就走！”
这种开出站临时拉客的汽车，是不需要身份证的，正合韩敏的意。她毫不迟疑地跳上车，问道：“车票多少钱？”
“二十六块！”
韩敏交钱买了车票。车上只有最后一排还剩两个空位。她坐了过去。客车驶往关山市。
大巴车在上午十点驶入关山市汽车总站。相比起里县，关山市要大得多，市区自然也比县城繁华。可是对于韩敏而言，城市带给她的是更深的迷惘。
她从大巴车上下来，看见其他乘客携家带口，拖着行李分别前往不同的目的地。只有她，空着双手，孤独而迷茫地伫立原地，不知该去往何处。偌大的城市，哪里有她的安身之处呢？
之前能在火锅店工作，是因为有李梅引见，老板娘才不计较她没有身份证。现在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好事了吧？她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会有人愿意提供工作吗？
不管怎样，还是要一试。她口袋里只有最后三十六块钱了。如果不赶紧找到一份工作，连今天都撑不过去。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韩敏没有吃任何食物，她早已饥肠辘辘了。她在汽车站周围的餐馆旁徘徊，挑选了一家价格最便宜的面馆，点了一碗清汤素面，五元钱。为了尽可能饱一些，她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老板来收钱的时候，韩敏顺便问道：“大叔，您这儿还要招服务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