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效果,他掀开轻薄的蚕丝被给陆如意盖上,然后又将良太医宣了进来。
没有陆如意看着,良太医整个背都是躬的。
“用就擦拭完全没有任何效果!”孟邑谌低吼了一句,满脸焦躁。
良太医拱手,颤颤巍巍的问,“那不知庄子上可有冰窖,若是有的话,可用冰块降温。”
“具体怎么来?”
“回王爷的话,冰块降温是将冰块用手巾包裹后放置于头部、颈部、腋窝多处地方,只有一点,不能使冰块和如意皮肤直接接触。不然会冻伤皮肤”
“知道了!”孟邑谌哼了一声,连着被子抱起陆如意便往庄子上的冰窖走去。
冰窖修在北苑地底。
进去后,便觉一股渗人的寒气,跟在后边的初九和素月一阵哆嗦。
孟邑谌吩咐初九,“前方右转有间密室,你用内力将冰门推开。”
“是,王爷!”初九领命离开,先走一步。
随后,只听轰隆一声,冰门被推了开来。孟邑谌抱着陆如意闪身而入,素月随后跟上,初九又将门关上。
密室中,温度还算暖和,孟邑谌刚将陆如意放上榻,下一刻密室里的油灯便被初九点亮。
孟邑谌坐在床上,一面去探陆如意额上的温度,一面将良太医的吩咐说给二人。
初九自告奋勇的去取冰,素月则留在密室中,点了炭盆里的银霜碳,用最快的速度烧了壶水,把手巾烫了一下。
初九回来的时候,手巾正好拧干。
她小心翼翼的将冰分成四五个小块,用收紧包裹了递给孟邑谌。
孟邑谌接过后,凉凉扫了二人一眼,“你们先出去,有吩咐本王会再招你们。”
“是,王爷。”初九和素月答应一声,相携退了出去。
密室中,顷刻只剩下孟邑谌和陆如意两个人。
他焦灼的守着她,每隔两刻钟,就替她换一次冰。
换了有五六次吧,陆如意身上的温度终于消退了些。
孟邑谌撑在她身上,紧紧贴着她的额头,松了口气。
密室是他前些年羽翼未丰时设立的一个暗点,另一端直通城外,用来联络外祖旧部的一条捷径。如今多年不用,但里面还是保持着旧日的样子,每隔几天,都会有心腹进来清扫,储备一定量的清水米面和生活用品。
确定陆如意高热退去,孟邑谌便着手整治起两人的早膳。
暗室里有铁锅有米,他便煮了半锅最简单的白粥。
粥煮了好几个时辰,到清晨时已经熬出油,味道香的很。
陆如意就是被这股子香勾醒来的,她睁开眼睛,想坐起来。
但是用力时却陡然发现,她浑身上下根本没有半点力气,全身骨头都酥软了一般,仿佛被辎重车碾过。
孟邑谌埋了炭火,回头就看到她用力撑起的手。
“如意,你醒了?”他惊喜的喊了一声,快步走到床榻边,躬身又在她头上探了一下。
体温总算恢复正常了。
“王爷,我们这是在哪里?”陆如意看着完全陌生的石屋,一时惘然,吃力的问。
孟邑谌摇头哂笑,“昨夜的事你不记得了?”
“昨夜……发生什么?”陆如意皱起眉来,想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儿印象。
“昨晚,你睡到半夜,突然发热了。”孟邑谌解释。
陆如意一脸懵逼,继而了然,苍白的笑了笑,道,“怪不得今早醒来,身上这么重,一只手指头都动不了……对了,这是哪儿?”
“庄子上的冰窖。”
“冰窖啊……”陆如意点了点头。
她现在怀着身孕,确实没法用药的,只能物理降温,那么冰块无疑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孟邑谌温和的看了她一眼,问,“饿了吧,本王给你煮了粥。”
陆如意眉眼一弯,想到那诱人的香味,正要喊句“来一碗”,结果肚子却先她一步,咕噜喊了一声。
她面上一窘,捂着肚子羞的不行,孟邑谌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强忍着笑意道,“本王这就去给你盛。”
陆如意看着他转身离开,面色更红。一直缓了许久,那抹艳色才稍稍褪去。
随白粥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碟腌黄瓜、一碟酸豆角。
两样菜都下饭的很。
陆如意就着吃,不多久,一碗白粥就下了肚。
她还想再吃,却被孟邑谌阻拦,“你大病初愈,不能吃太多,肠胃会受不了的。”
“可孩子还要吃啊!”
陆如意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委屈的戳了戳自己的小腹。拿孩子说事儿。
孟邑谌却强硬得很,一句话不说,直接将碗收走。
陆如意看着他的背影,幽怨极了!
不过也是没办法。
云朝不比现代,各大医院鳞次栉比,医疗条件发育成熟,大多数的病症都能靠西药或者手术解决。在云朝,生病后除了要喝比黄连还苦的中药,还要饿肚子。据说,这样能激发人体的免疫力……
陆如意刚过来那阵子,每次感冒发烧都要被陆正兴饿上十天半个月,除了定量供给的萝卜白菜,其他荤腥一点儿都看不见。
后来她实在被饿怕了,就特别注意保养,让陆正兴给她开了不少强身健体的食单。如此将养着,生病的次数少了一大半不止。
时隔好几年,如今再次被饿,她又是无奈又是伤感。
等孟邑谌再回来时,就故意不跟他说话。
孟邑谌看她像小孩子一样耍起脾气,不由无奈,在石凳上坐下后,安抚道,“并非本王不让你吃饱,而是你现在怀着身孕,又大病初愈,吃的多了怕积食,晚上要歇不好。”
陆如意闻言冷哼。她这么一个食肉动物,眼下却连白粥都不给管饱,日子还能过不!
孟邑谌见她仍不肯消气,没办法的叹了口气,“除了吃东西,你另外提一个要求吧,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本王一定满足你。”
“真的?”陆如意眸光一亮。眼神闪烁了下,像是有什么坏主意应运而生。
孟邑谌菲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严肃的点了点头。
“不反悔?”陆如意又问,暗搓搓的憋着一肚子坏水儿。
孟邑谌再次点头,一副荆轲刺秦,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表情。
陆如意便勾起唇来,笑嘻嘻道,“我想听王爷学狗叫!”
学狗叫……
孟邑谌脸一下子就黑了。这女人还真是侍宠生娇,胆大极了!敢让他堂堂摄政王学狗叫!
“怎么,王爷不愿意?”陆如意见他脸色骤变,用鼻子想都知道他是不可能同意的。但出于旁的心思,还是认认真真的反问了一遍。
孟邑谌点头,“你这个要求实在是太……本王做不到!”
“那换一个,等我病愈后,王爷替我安排,我想见我爹一面。”
“嗯,这个可以。”孟邑谌点了点头。跟着,他又想,这后一个要求怕才是她真正想提的要求!前一个不过是逗着他玩儿!这般想着,他潭目一深,突然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惩罚似的咬在她侧颈上,用力吸吮。陆如意只觉颈间一痛,哎呀喊了一声,“王爷你做什么!”
“给你盖个戳。”孟邑谌话里有话,将头从她脖子上移开。
陆如意又红了脸。抬手摸向被他碰过的皮肤,只觉一阵滚烫。
密室里的气氛微妙起来。
陆如意能感觉到孟邑谌贴着她的皮肤温度越来越高。不舒服的拧了拧身,“你先放开我。”
孟邑谌嗓音沙哑的“嗯”了一声,放她躺回被子里。
一时无言。
过了会儿,陆如意将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过几天,这里还有些事要跟你交代。”孟邑谌思索了片刻,沉声道。
“什么事儿?”陆如意好奇的问。孟邑谌便将密室的渊源提了一遍。末了,道,“往后你在这庄子上呆的时间会很多,若是本王不在你身边,你又突然遇险,这里不失为一条极好的逃生路径。”
“王爷你对我真好。”陆如意狗腿的朝他一笑,继而又道,“不过我们能不能先回观澜阁,等以后有机会再下来?”
“你不喜欢和本王单独呆在一起?”孟邑谌看破她的心思,皱眉询问。
陆如意嗬嗬笑了两声,“孤单寡女,干柴烈火,这不是怕擦枪走火?”
“你倒是诚恳。”
“那可不,妾身最大的有点就是待人诚恳。”陆如意谄媚起来,连自称都变了。
孟邑谌拿她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再歇半日,今天夜里,带你出去。”
“嗯。”陆如意点头,将自己往被子里埋的更深,含含糊糊的喊了句,“那我先睡了。”说完,便头朝里闭上了眼睛。
孟邑谌哂笑,出去将铁锅清洗了一番,再将剩下的粥处理掉,然后倚在外面石榻上看起书来。
午膳和晚膳,吃的自然还是粥。
孟邑谌看着陆如意,一次只许她吃笑半碗。
到夜深了,他才抱着她离开密室。
回到观澜阁,服侍她的事也不假手于人,大到沐浴更衣,小到端茶倒水都是亲力亲为。
素月在一旁看着,一脸的惊讶。
陆如意心里却道,孟邑谌这丫真是防的死紧,一点儿的水都不给她放。别说观澜阁里摆设的点心水果都被收了起来,就是素月也难私下靠近她。
如此,直到子时她还在床上辗转反侧,饿的根本睡不着。
“怎么了?”
听见她又翻了一次身,孟邑谌皱眉询问。
陆如意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声,借着夜明珠的皎白光芒,她苦巴巴的看着他,委屈道,“孟邑谌,我真的好饿,根本就睡不着。”
“……”孟邑谌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思索了片刻,严肃道,“那就允许你吃一点儿东西,你想吃什么?”
“烤茄子、炸丸子、糖醋排骨、水煮肉片、小龙虾、蟹黄包、水晶虾饺、海鲜粥、金银两色糕、如意馄饨、青团子……”陆如意舔了舔嘴唇,报出一长串菜名,其中不乏有她在现代时的爱好。
孟邑谌眉头皱的死紧,“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人生得意须尽欢?”陆如意反问。
孟邑谌冷笑。
陆如意又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你这叫得寸进尺,异想天开!”孟邑谌瞪了她一眼,起身披衣下床,喊了素月进来,让她去小灶上给陆如意煮上一碗粳米蜜豆粥。
素月领命离去。
陆如意从床上爬起来,揪着孟邑谌的寝衣后摆哀求,“王爷,能不能再让抱月炒两个菜,小荤就好……一荤一素也行……罢了,还是两个素菜吧,王爷你一定要答应我。”说着,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腔。
孟邑谌回头看她,握着她的手,“真这么饿?就想吃菜?”
陆如意含泪点头,模样要多楚楚可怜就有多楚楚可怜。
孟邑谌无奈,只能由着她,又唤了另一个值夜的婢女进来,问陆如意想吃什么素材。
陆如意想了想,对婢女交代,“就让素月在做一个莴笋炒鸡蛋、一个蜜汁藕片。”
“是,夫人,奴婢知道了。”婢女领命退下。
陆如意激动的去抱孟邑谌的腰,瓮声瓮气道,“王爷,还是你最爱我。”
想当年,不管她怎么撒泼打滚,陆正兴可都不肯松口让她点菜的,只需喝白粥,夜里要是饿了,最多再加半片满头。
忆苦思甜,陆如意看着孟邑谌的眼睛都亮了。
孟邑谌摇头,在她发心抚了一下,叹息道,“其实以前在宫里时,也是这么一套规矩,但凡有点儿病,吃药是另一回事,饿上十天半个月总是常事。”
“原来王爷也有过那种经历,实不相瞒,我小时候被我爹饿的可惨了,经常大半夜的嚎啕大哭,可我爹心硬如铁石啊,死活不肯给我加餐,就由着我哭……”
“陆太医也是为了你好。”当着陆如意的面,孟邑谌没发说陆正兴的不是,只好淡淡替他说了句好话。
陆如意闻言,哼了一声,顿了顿,有一脸好奇的追问孟邑谌,“那王爷你当时饿极了是怎么排遣的?”
“本王啊……”孟邑谌看着他,眸光一亮,拉长了音调。
“怎么样?”陆如意好奇心被调动起来。
孟邑谌一把将她搂进怀中,连人带被子抱着,长声道,“本王幼年时,也是受宠过的。”
“然后呢?”
“有人宠的孩子总是调皮……所以那时候,母妃和太医不给本王吃饱饭,本王便偷偷的将南书房里供应得糕点藏起来,等晚上饿了吃。”
“就没被发现吗?”
“很不幸,不过三日就被乳母发现了。”
“那王爷就认命了?”
“自然不是。”孟邑谌笑了笑,表情有点儿恶劣,“本王在母妃和乳母面前装纯良,然后等她们都睡着后,带着贴身的小太监从窗户窜出去,跑到御河沟里捉鱼吃,你知道的,御河沟里的鱼被贵主儿们喂惯了,又肥又笨,小太监绑着绳子跳下去,很容易就能抓上来几条,我们便在假山里烤鱼吃。”
听到烤鱼,陆如意舔了舔嘴唇,巴巴的问,“那红鲤鱼的味道怎么样?”
“肉质太硬,塞牙。”孟邑谌摇头,一脸的嫌弃。
陆如意又问,“那夜里偷跑,后来有没有被太皇太妃或是乳母发现?”
“这倒没有。”孟邑谌有些小得意,不过很快,脸又垮了下来,不悦道,“是被太后身边的人发现了,她直接告诉父皇,父皇大怒之下,狠狠处罚了本王身边的一般奴才,也就是那时,小唐离开了本王。”
小唐,约莫就是陪孟邑谌捉红鲤鱼偷吃的太监。
陆如意有些唏嘘,怪不得孟邑谌和太皇太后水火不容,原来是新仇旧怨,累计的实在太多了。
她没有问小唐所谓的离开是被杖杀还是被送走。只是听孟邑谌继续说起关于偷食儿的事儿。
说着说着,时间就悄悄的溜走了。
只闻见一股子菜香味越来越近,下一刻,素月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小半碗蜜豆粥,粥碗旁,放着分量不足平实三分之一的两碟菜。
陆如意直接让素月将托盘搬上床。
也顾不得烫,舀起一勺蜜豆粳米粥就往嘴里送。
孟邑谌笑了笑,也拿起另一双筷子,挟起脆嫩嫩的笋片吃了一口。
陆如意看着他的举动瞪大眼睛,咽下粥,不可置信道,“这些吃的不是给我一个人的吗?”
“谁说的?”孟邑谌斜了她一眼,又挟了一筷子藕片。
陆如意看着心都要碎了。也顾不得喝粥,提起筷子就和他抢菜吃。
两人你来我往,陆如意到底还是没能抢过孟邑谌,只吃到每盘菜的三分之一。
看着空空如也的两只盘子,她幽怨的喝起粥。
这次,孟邑谌倒是没跟她抢。
看着她将半碗粥喝完后,提议,“你下床在屋里走上一圈吧!”
陆如意也担心胃里积食,身上再出个什么毛病,对孩子不好,听了孟邑谌的话,下床由他扶着走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