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那么厌恶我?”谢钦拧眉,脸色阴沉的看向她。
陆如意眼皮轻颤了下,顾及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心念微动,暂时收起憋了满腹的诛心之言,一脸苦相的委婉道,“您若与我相安无事,我自然不会厌恶于您。”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谢钦表情有些挫败。
陆如意皱眉,“我并不是不想留在你身边,而是不想依附任何一个男人,你和孟邑谌,我一个都不想选。”
“若是我非要你不可呢!”
“孟邑谌不会放过你的。”
“在他眼里,你已经死了。”
“不,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你若执意不肯放我,到时候我们两个人都落不着好。”
“你就那么自信?”谢钦反问。
陆如意轻轻笑了一声,“你若不信,我们等着看便是。”
谢钦听她这么说,盯着她看了很久,忽而哂笑,“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陆如意哑口无言,心中一凛,暗道自己到底还是太嫩了。
谢钦见她当了真,再联想到她之前的态度,心下对她的性子有了几分了解。
沉吟片刻,道,“别担心,我只是说说,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杀你灭口。”
不知为何,陆如意听了他这话,非但没有宽心,反而更加紧张。手搭在膝盖上,指尖往里抠,骨节都微微泛白,她却像没有什么感觉一般。
谢钦见她这副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提醒道,“你别这么紧张,放心,在你首肯之前,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话……鬼才信!
陆如意抬头撩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谢大官人要带我去哪里?”
“春申巷,我在那里有座别院,亭台楼阁修的还算别致,你应该会喜欢。”
他这话说的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陆如意却有一种被人当成外室安顿的感觉。
心里有几分不快。
谢钦看在眼里,询问,“怎么又不高兴了?”
陆如意实话实说。
谢钦笑了起来,“你若是肯做我的外室,我哪舍得将你安顿在那样偏僻的地方,到时候我定为你打造一座黄金别院,来个金屋藏娇!”
“谢大官人,现在是白天。”陆如意提醒了一句,表示现在并不是做梦的时间。
谢钦瞬间领悟她的意思,摇头哂笑,“我就说有你在身边,一整日都不会无聊。”每日斗斗嘴,惹她闹闹脾气,都是极好的情致。
陆如意只觉无奈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恭恭敬敬的禀道“主子,到春申巷别院了!”
谢钦看向陆如意,“走吧!”说着站起身,陆如意跟在他身后,也下了车。
站定后,发现这地方果然和谢钦说的一样,有些荒僻。别院大门连牌匾都没挂,只有一副已经褪了色的对联装饰,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
谢钦抬起手,想揽着她往里走。
陆如意下意识的退开一步。
谢钦见状,表情略不自然,眼里有笑一闪而过。继而往陆如意方向走了两步,嘴角微扬,眼神不无邪恶,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
“话说从前,有一员外出去逛街,看到一妙龄少女,觉得很是满意,便多看了几眼。那少女面皮薄,见有个老不休看她,一时羞赧,就用团扇遮住了脸,躲到花丛后……而员外一看那女子竟然敢躲避,当即心生不悦,背着手就负气离开了。”
“然后呢?他回去后做了什么?”
“他让自己的亲随去查那少女的家底,然后用二十两银子将她买了回来,穿上喜服,盖上盖头,入了洞房,把少女身上的衣服由内到外全部除了,举着儿臂粗的蜡烛从头到脚将她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再休弃出门!”
“这变态啊这!”陆如意皱着眉吐槽。
谢钦又往前走了半步,别有深意、好整以暇的问,“你说我们两个现在像不像员外和少女?”
这问题简直惊悚。
陆如意瞳孔一缩,磕磕绊绊的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吗?”谢钦抬手在陆如意脸上碰了一下,肃了面容道,“你偶尔逆我一次,我姑且当是小情人的情趣,不与你计较,可你若事事都逆着我,我难保不会做出和故事里员外一样的事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陆如意看着他,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后悔。
早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复杂,她何苦从摄政王府里逃出来。
孟邑谌开始再怎么对她无礼,可到底打心眼里愿意娶她,并且承诺一生一世只要她一个。不像谢钦,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就大言不惭的想纳了她当外室。
而且看他的态度也不想是一时兴起,更不知道,他还有多久耐性会告罄。
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孟邑谌早些找到线索,把她接回去。
至于眼下,只好先虚以委蛇,与谢钦拖着。
这般想着,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低声道,“是我错了,不该这么不识抬举,谢大官人,我们进去吧。”说着,主动去挽他的胳膊。
谢钦对她的变化十分满意,换了脸色,任由她揽着往里走去。
进了大门,正对着的是一面雁翅影壁,绕过影壁,便踏上通往前院正房的青石甬道,甬道两旁是花园,花园后,掩映着朱绿相交的游廊,游廊后是假山,水流声潺潺。
越往前走,景致越清幽。
两人一路进了正房,落座后,立刻有婢女上茶。
陆如意身子出了问题后,便听了医嘱,不再喝茶。是以并没有去碰手边的薄胎茶盏。
谢钦见了,不由诧异,“这可是上号武夷山大红袍,一年就那么几斤,十分难得,真不试试?”
陆如意摇头,“我体寒,太医不让喝茶。”
“原来如此。”谢钦点了点头,想到后宅之内的一切阴私事,沉吟片刻,凝重道,“等过会儿,我传我的私人大夫给你瞧瞧,能调理就趁早调理。”
陆如意“嗯”了一声。
谢钦吩咐婢女去给她准备玫瑰露。
婢女应声离开,不一会儿捧着一直水晶瓶子回来。瓶子里装着色彩妍丽的玫瑰露,打开盖子,立刻有馥郁陈酽的香气溢出来,陆如意闻着这味儿,像是比王府里的还要好上几分。
不由看向谢钦,“谢大官人倒是舍得。”
“我希望你以后,能叫我长元。”
“长元?”
“是我的字。”谢钦解释。
陆如意点了点头,“好。”
说话间,婢女已经为她冲了一盏玫瑰水,十指纤纤的捧给她。
陆如意接过,慢慢的喝着。
喝完后,打了个呵欠,看向谢钦,道,“我累了,想去休息。”
“薄荷,带姑娘去擢梅苑。”谢钦吩咐婢女,又看向陆如意,“晚些我在过去看你。”
陆如意笑了笑,转身带着薄荷离开。
擢梅苑是后院正房,苑中布置,无处不精巧,无处不富贵。
陆如意随意转了一圈,发现就连莲缸中的卵石都是精挑细选的,每一颗大小都一模一样,看着让人十分的舒服。
房里的家具,不是金丝楠木就是上好的黄梨木、沉香木,其中有几件摆设还是御赐的。
陆如意想,就是摄政王府里孟邑谌的院子大概都没这么奢华。
她发誓,她要是原汁原味的云朝女子,那她肯定会沦陷在谢钦的财富攻势下。
但遗憾的是,她并不是本土那个陆如意,而是二十一世纪的陆如意。
从小到大的教育,已经深深刻到了她的骨子里。
她不赞成男人一夫多妻,更没办法为了物质而去当第三者。
就算这个男人是云朝首富,都不行!
这般想着,她深深的皱起眉,坐在铺了金线绣成的垫子上,两手撑着下巴,问薄荷,“你这这里做了多久了?”
“回夫人的话,奴婢是这别院管事的女儿,打从五岁起就来了这儿,这么多年,一直在别院伺候。”
“那……谢、长元他多久会来一次?”
“每年元宵后会来住上半个月,腊月小年前也会住上半个月。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个月。”
“哦。”陆如意点头,心道,原来这里是谢钦在京城的避风港湾。
他肯带她来这里,还真是高看她呢!
不过遗憾的是,她根本不在乎。
这般想着,她慢慢站起身来,往床榻方向走去。
薄荷见她是真打算休息,多嘴问了一句,“夫人,不泡个澡去去身上乏气吗,擢梅苑的浴房是引了温泉的。”
“温泉?”陆如意有些惊喜,不过很快,嘴角又垂了下去。
她可没忘记她是怎么和谢钦相识的。
要是他突然起了兴致,再来个情景再现,她可受不了。
干脆摇头拒绝,“不用了。”
略停,又补充,“我从小到大最不爱做的事情就是沐浴。”
“啊?”薄荷表示很惊讶。
陆如意一脸的淡然,“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夫人。”薄荷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躬身退了下去。
陆如意上床后,根本睡不着。
她在想怎么才能让谢钦放过她!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厌恶她,嫌弃她。所有的习惯都和他相悖。
比如说,他爱干净,她就不洗澡,他注重礼仪,她吃饭便不停发出各种声音,他喜欢温柔优雅,她就在他面前抠脚剔牙……
这么想着,陆如意随后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连着整整三天都没有洗澡,第四天,谢钦和她在一起时,眉都是皱的,也不动手动脚了。
陆如意很满意,饭桌上,将面条吃的吸留响。
谢钦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猛地放下筷子,一拍桌子,“你在摄政王面前也是这样?”
“不错啊!”陆如意点头,一本正经道,“不然你以为孟邑谌为什么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女人,还不因为他癖好特别,就喜欢我这种与众不同的女人。”
“你……”谢钦气的脑仁疼,“你现在就去给我沐浴。”
“我不想去。”陆如意说着,往后一靠,用自己小拇指的指甲剔起牙来。
谢钦见了脸色更是难看,“你……你这都是什么习惯!”
“我从小到大都这样啊!”陆如意一脸的理所应当,顿了顿,又一脸沉痛道,“说起来,褚良之所以看不上我,可能也是因为我礼仪不好罢。”说着,有将两腿上抬,踢掉鞋子,盘起来,十分不雅的坐着,道,“不过你这么喜欢我,应该不嫌弃吧。”
谢钦很想说自己嫌弃,嫌弃死了。但是触及到陆如意眼里不小心泄出的亮光,又忍了轰人的冲动,吩咐侍立在旁的薄荷,“去,带她去温泉泡上半个时辰,洗不净,不许她离水。”
“是,主子。”薄荷俯首应声,转而看向她。
陆如意自然不情愿跟她走,一脸幽怨道,“我还没吃晚饭呢!”
“……你是想让我帮你洗吗?”谢钦威胁。
陆如意翻了个白眼,穿鞋下地,吩咐薄荷,“我们走!”
“是,夫人!”薄荷答应一声,跟在陆如意身后小跑起来。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浴房,陆如意没让薄荷帮忙,自顾自的脱衣。
将衣裳全部褪下后,直接踏入水中。
温泉水滑,陆如意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大夏天的,三天不洗澡,别说谢钦受不了,就是她自己也难受的不行。
现在被他逼着下了水,心里虽然不甘心,敢身体却舒服得很。
陆如意在水里畅玩了许久,才舍得上来。
刚擦干头发,换好衣服,谢钦就露面了。
他看着着出水芙蓉一般的她,不由自主走上前,揽了她的腰,贴着她的耳朵道,“还是这样看着舒服。”
“你放开我。”陆如意感觉到他身体某处的变化,心里大骂下-流,拼命想要挣脱他。
谢钦是个商人,如何会放弃已经到嘴边的肉,他将她抱的愈紧,与她耳鬓厮磨,嗓音沙哑道,“如意,给我……”他的夫人在今年元宵后被诊出喜脉,他已经旷了七个多月了。
陆如意被他缠的浑身一寒,来不及多想,反手就是一巴掌,用力全力在他脸上扇出一个巴掌印。
谢钦被她打的一懵,片刻后,眼神凌厉的看着她,“你敢打我?”
“是你先耍流-氓的!”陆如意抱紧自己前胸,一脸防备的看着他,愤愤道,“你要是不过分,我怎么可能动手。”
“你迟早是我的女人!”谢钦目光阴沉的看着他,男人的占有欲在这一刻无限被放大。
陆如意瞪着他,大声道,“你敢碰我,孟邑谌一定会要了你的命!”
“你已经死了!”谢钦冷笑,“在他眼里,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是我的。”说完,他还要再去扯陆如意。
陆如意飞快的退后两步,伸手带出悬在床柱上,辟邪镇宅用的宝剑,直接横上自己脖子,眼中含着泪,威胁,“你要是在逼我,我死给你看!”
“嗬!”谢钦听她这么说,冷冷勾唇,笑了一下,一脸的讽刺,“怎么你还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女了,你要是贞洁烈女,在摄政王强迫你的当晚,你就该自行了断,如何还会活到今日……如意,你认命吧,你骨子里就不是一个从一而终的女人,你和这世界上的大多数女人一样,你贪生怕死,你追逐最极致的快乐,权力和财富会让你眼红,迷失自己!”
“不,我不是!”陆如意对着他怒吼,“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活到现在,你说,你既然是贞洁烈女,为什么你活到现在,你跟了褚良,跟了摄政王,现在又出现在我的别院里,你说,你不是贪生怕死、水-性杨花的虚荣女人,你是什么!”
“我……我只是想活着。”陆如意绝望的看着谢钦,一字一句,愤恨而又悲伤道,“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我想好好的或者,凭着我自己的本事好好活着,我不想依附男人……我一点儿都不想……”
“你真这么想?”谢钦看着她脸上肆意流淌的眼泪,语气莫辨的问了一句。
陆如意已经不想再跟他解释,她瞪大眼睛,怨恨而又决绝的看着他,“我看在只问你最后一句,你究竟肯不肯放过我,你要是不放,我真死给你看。”
“你让我想想。”谢钦有些拿不准陆如意的心理。不明白现在的她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绝望了。
陆如意见他不肯答应,刀锋往自己脖子上一卡。
她细嫩的脖颈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线。
“你……”谢钦惊愕。
陆如意冷笑,又将宝剑将自己脖子压了一下。
这一下有些重,鲜血当时肆意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襟。
“如意!”谢钦叫道。
陆如意死死的瞪着他,“你到底放不放!”
“你先把剑放下来!”谢钦皱着眉要求。
陆如意没理会他,心一横,手又往后一推。
这下,血流的更多。
她已经隐隐支撑不住。
身体打起摆子来,在谢钦担忧的目光中,往后倒去。
谢钦瞅准机会,上前接住从她手中滑落的剑,并单手扶住她,同时大声喊薄荷的名字,让她去请大夫。
大夫得了消息,很快赶过来,正是谢钦的私人大夫。
他火急火燎的帮陆如意处理伤口,进行包扎,然后责怪的看了谢钦一眼,“主子什么时候行事这么荒唐了!”
“我也没想到。”谢钦面上划过一抹愧疚,“我没想到,她会真的这般烈性。”
他以为,像她那种跟了两个男人的女人,再跟第三个也无所谓。
可没想到她用自己的行动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她竟然,愿意用生命去替孟邑谌守贞。
孟邑谌,他到底有什么好!
……
陆如意这一昏迷,就是好几天。
等她再醒来时,脖子已经不太疼,但是说话却很艰难。